父母去世后，我拒绝去舅舅家过年，去陪独居的姑姑，舅妈泣不成声

一碗温暖的饺子汤

＂春花，你真要去姑姑家过年？舅妈都哭成这样了。＂邻居赵大娘探着头，看着站在我家门口抹泪的舅妈，一脸为难。

屋外的寒风裹挟着雪花，吹得门框咯吱作响。年三十的早晨，家家户户忙着贴对联、蒸年糕，院子里飘着肉香和爆竹声。

我叫杨春花，今年二十有三，是县城师范学校的毕业生，刚到镇上小学教书半年。九二年那个寒冬，父母在一场大雪封路的车祸中离世，留下我这个刚上高中的孩子。

那时候，我们住在县城边上的砖瓦房，墙角的老梧桐树见证了我从咿呀学语到豆蔻年华。父亲是县水泥厂的技术员，母亲在棉纺厂做织工，日子过得踏实安稳。

父母走后，我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在亲戚间辗转，最终在姑姑家落了脚。姑姑名叫杨淑兰，终身未嫁，在县棉纺厂做统计员，一个人住在厂区的单身宿舍里，一间不到十五平的屋子，放着一张木板床、一个老式衣柜和一张小方桌，还有墙角一台黑白电视机，是厂里发的福利。

＂姑娘，你舅妈是一片好心，你姑姑一个人，你要不跟着去热闹热闹？＂赵大娘劝道，她是姑姑的邻居，五十多岁，一辈子守着纺织厂的家属院，见证了多少人家的悲欢离合。

舅舅家在县城另一头，有个两居室的楼房，八十年代分的福利房，家境在亲戚里算殷实。舅舅魏长安在粮站当会计，舅妈孙桂芝在百货公司做营业员，表弟表妹都上着学。每年除夕，亲戚们都聚在舅舅家，热热闹闹一大桌子。我父母在世时，我们也会去，可如今不同了。

＂我真不去了，舅妈。＂我攥着门框，生怕自己心软，＂姑姑一个人，我不放心。＂

舅妈手里提着两袋年货，脸冻得通红，眼眶却更红：＂春花，别犟了，你姑姑过惯了苦日子，她不在乎这个。＂

＂我知道姑姑不在乎，可我在乎。＂我低声回答，心里泛起酸楚。

眼前浮现出姑姑瘦削的背影，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和总是微微佝偻的身形。她的青春在那台缝纫机和账本间悄然流逝，单位曾几次为她介绍对象，她都婉拒了，常说：＂我这辈子就这样，挺好。＂

＂淑兰又不是头一年自己过，她习惯了。＂舅妈泪眼婆娑，声音哽咽，揩着眼角，＂这是你爸妈走后第三个年头，亲戚都想看看你。你表弟考上了地区师范，表妹也要中考了，家里好不容易有点喜气。＂

＂真的不去了，舅妈。＂我摇摇头，坚定地说，＂姑姑把我养这么大，我得陪她。我已经答应了她，今年我们一起包饺子。＂

我没告诉舅妈，昨天收拾姑姑的柜子时，我无意中发现一叠发黄的单位转岗申请表。那是九三年的事，厂里与香港商人合作开办合资企业，姑姑本可以南下到珠三角，薪水翻三倍，却因要照顾我而放弃了。纸上工整地写着＂因家有侄女需抚养，申请留在本厂＂，姑姑从没提起过这事，若不是那叠文件，我永远不会知道。

舅妈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我，眼泪又下来了。风将她的头发吹得凌乱，衬得这个常年走街串巷的女人更加憔悴。

＂春花，你别倔了，你舅舅...＂舅妈欲言又止，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这是你该知道的。＂

屋里暖气不足，煤炉子烧得正旺，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我接过信封，疑惑地打开。里面是几封家书，字迹我很熟悉，是姑姑的。信纸已经发黄，边角有些卷曲，像是被人反复阅读过。

＂九二年你爸妈走后，你舅舅家也不宽裕，你表弟正上高中，表妹上初中，那年下了岗，单位只发基本工资，家里揭不开锅时，是你姑姑...＂舅妈的话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耳边嗡嗡作响。

信中，姑姑写着每月从微薄工资里抽出二十元接济舅舅家的事。＂桂芝，钱不多，孩子们的学费要紧。我这没负担，你别和长安提起，他爱面子。春花丫头懂事，不要多的，我这边够花。＂朴素的字里行间，是姑姑从不张扬的付出。

我的手微微颤抖，心头涌起一股酸楚。想起姑姑那双布满冻疮的手，原来不只是为了照顾我，还要接济舅舅家。她的工资不过一百来块，却要养活我，还要接济表弟表妹。

＂这些年...你姑姑说，你父母走了，我们都是你的亲人，得互相扶持。＂舅妈抹着眼泪，声音哽咽，＂可我们没帮上你们，反倒处处麻烦你姑姑。那两年厂里困难，发不出工资，你姑姑还偷偷去街上摆地摊卖馄饨，怕人笑话，天不亮就去，天擦黑才回来。＂

舅妈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绢，那是一条绣着牡丹花的手帕，样式老旧，却洗得干干净净。＂这是你姑姑送我的，那年我生病，她拿着自己的棉袄去当了二十块钱，给我买药。＂

窗外的风雪越来越大，屋里炉火通红，照着我发烫的脸。我想起姑姑那件褪色的蓝棉袄，领口磨得发白，冬天还是穿着它。想起她在厂食堂打回的剩菜，说是同事不要了，其实是她省下钱给我买学习用品。

＂你姑姑说，让我今年别来找你，说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舅妈擦干眼泪，＂我就是不放心，怕你们过年没东西吃，带了些年货来。＂

我站在原地，想起了那些自己不知道的事：姑姑为照顾我，晚上打零工补贴家用；为送我上师范，变卖了唯一值钱的金项链，那是她三十岁生日时父亲送的；为节省电费，寒冬只穿单薄的棉袄，说是厂里热，不需要穿太多。这些事，姑姑从未提及，都是我后来听邻居们说的。

＂大娘，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转向赵大娘，声音哽咽。

赵大娘叹了口气：＂你姑和你舅家关系一直不错，就是你姑脾气倔，不爱张扬。我看，你跟你舅妈去你姑那儿，一起过年，热闹热闹不好吗？＂

舅妈眼睛一亮：＂对啊，咱们一起去你姑那，带着年货，一家人热热闹闹过个好年。你舅和表弟表妹已经在路上了，我是先来接你的。＂

我愣住了，没想到舅舅一家都来了。看着舅妈期待的眼神，我点点头：＂那行，咱们一起去。＂

＂走吧，去你姑姑那。＂舅妈擦干眼泪，拎起装满年货的袋子，脸上总算有了笑容。

我们踏着厚厚的积雪，穿过弯弯曲曲的小巷，来到姑姑的单身宿舍。远远就听见收音机里传来的《难忘今宵》，那是姑姑最爱听的春晚歌曲，每年这时候，她都会提前打开收音机，说是图个喜气。

姑姑的单身宿舍只有十来平米，进门便是一盆和面。炉子上蒸着一笼馒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屋里弥漫着面粉和香菜的气息，墙角的小桌上摆着切好的白菜和猪肉馅，准备包饺子。

看到我和舅妈，姑姑愣了一下，手里揉面的动作停住了，随即露出笑容：＂桂芝，你们来了？我和面呢，准备包饺子。春花，你不是说今天要来吗，我正等着你呢。＂

我哑然，姑姑五十出头，鬓角的白发映衬着瘦削的脸庞。她穿着褪色的蓝布棉袄，领口磨得泛白，那是我父亲在世时送她的。袖口已经补了好几道，却依然整洁。一晃四年过去，姑姑始终如一。

＂姐，我和孩子们都来了，咱们一起过年。＂舅妈放下手里的袋子，脱下棉袄挂在门后的钩子上。＂长安和孩子们一会就到，我们带了年货来，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姑姑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舅妈，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好啊，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刚好我和了面，够包不少饺子呢。＂

舅妈二话不说，卷起袖子帮着和面。我打开柜子找碗筷，无意中发现了一叠发黄的作文本，翻开一看，是我高中时写的。每篇作文姑姑都仔细批改过，扉页上工整的批注：＂春花文笔像她爸爸，将来定有出息。只是字迹潦草了些，要多加练习。＂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姑姑过来看到我手里的作文本，有些不好意思：＂这些旧东西，我一直没舍得扔。你看你当年写的多好，老师都夸你呢。＂

我轻轻擦去眼泪：＂姑，你留着我的作文干啥？＂

姑姑笑了笑：＂留个念想呗，看着你一点点长大，心里高兴。＂

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说笑声，舅舅和表弟表妹来了。舅舅魏长安比姑姑小五岁，却因常年在粮站忙碌，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的皱纹比同龄人深。表弟魏小军刚上大学，表妹魏丽正上初中，两人穿着新衣服，提着礼物和年货，满脸喜气。

＂姐，好久不见了！＂舅舅一进门就热情地招呼姑姑，目光却在屋内打量，似乎有些惊讶于这个狭小的空间。

＂春花姐，新年好！＂表妹丽丽扑过来拥抱我，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礼盒，＂这是我给你的新年礼物，是我自己攒钱买的。＂

我接过礼盒，心头一暖，拆开一看，是一条红色的围巾，朴素但很漂亮。

＂谢谢丽丽，你长大了，懂事了。＂我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记忆中那个总跟在我身后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到我肩膀了。

表弟小军有些拘谨地站在一旁，递给姑姑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姑姑，这是我在学校勤工俭学挣的钱，给您买的围巾，听妈说您总穿那件旧棉袄，该添件新的了。＂

姑姑接过礼物，眼眶微红：＂你们这些孩子，长大了，会疼人了。好好的，买这些做什么，有心就行。＂

舅舅从袋子里拿出一瓶白酒和几样菜：＂姐，这些年，你为我们家操了不少心，今天咱们好好喝一杯。＂

姑姑摆摆手：＂什么操心不操心的，都是一家人。来来来，一起包饺子。桂芝，你和面手艺好，来帮我看看这面怎么样。＂

大家围着小桌子忙碌起来，姑姑和舅妈和面擀皮，舅舅切馅调馅，我和表弟表妹包饺子。小小的屋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墙上的老式挂钟滴答作响，记录着这温暖的时刻。

＂春花，你手艺退步了啊，这饺子都露馅了。＂姑姑笑着说，示范如何把饺子捏紧。

＂我这不是好久没包了嘛。＂我笑着回应，心里却想起小时候，每逢过年，姑姑总会教我包饺子，说女孩子要会持家。

＂对了，姐，我听说你们厂今年效益不错，是不是要分房子了？＂舅舅一边调馅一边问道。

姑姑点点头：＂听说要分，不过我排队靠后，可能还得等两年。没事，这宿舍住惯了，挺好的。＂

舅妈插话道：＂姐，你年纪大了，该有个好一点的住处。要不，你和春花搬到我们那边去住？那边有空着的两居室，单位分的，价格实惠。＂

我心里一惊，不知道舅妈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事。

姑姑笑了笑：＂不用了，我这里离厂子近，上班方便。再说，春花不是在镇上教书吗，来回不方便。＂

饺子下了锅，香气四溢。姑姑熬了一锅饺子汤，舀起一勺递给我：＂天冷，喝点暖和。＂

那熟悉的味道让我恍惚回到了童年，父母在世时，我们一家围坐在桌前，姑姑来做客，也是这样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汤。姑姑总会往我碗里多加一勺肉，说是长身体。

＂姑，这些年，你太苦了。＂我看着姑姑忙碌的身影，不禁哽咽道。

姑姑转过头，目光柔和：＂什么苦不苦的，都是一家人。＂她笑着摇摇头，让我想起小时候，每当我闹脾气不肯吃饭，姑姑就会这样摇头，然后变出一块糖果来哄我。

饭桌上，满满一桌子菜，有舅舅带来的酱牛肉和糖醋鱼，有姑姑准备的白菜猪肉饺子和红烧肉，还有舅妈临时炒的几个小菜。屋子虽小，却挤得下满满的亲情。

＂来，姐，我敬你一杯。＂舅舅端起酒杯，有些动容，＂这些年，亏了你接济我们家，孩子们才能顺利上学。我一直不好意思提，今天当着孩子们的面，我得说声谢谢。＂

姑姑脸一红：＂什么接济不接济的，你少喝点，明天还得上班呢。＂

＂不用上班，厂里放假三天。＂舅舅坚持举杯，＂姐，你这辈子为这个家付出太多了。爸妈走得早，你把我拉扯大，又照顾春花这么多年，我们都亏欠你的。＂

姑姑眼圈红了：＂傻话，什么亏欠不亏欠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我看着姑姑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握住：＂姑，以后我会照顾你的。＂

姑姑笑了：＂你这孩子，说啥呢，姑还年轻着呢。＂

饭后，舅舅拿出带来的春联和福字，大家一起贴在门上。姑姑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旧盒子，里面是一套父亲留下的钢笔，递给表弟：＂小军，你上大学了，这套钢笔给你用，是你姥爷当年的，保存得很好。＂

表弟接过钢笔，眼里闪着泪光：＂姑姑，我会好好学习，不辜负您和姥爷的期望。＂

姑姑又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对玉耳环，递给表妹：＂丽丽，这是你姥姥的，传给你，等你长大了戴。＂

表妹接过耳环，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谢谢姑姑，我会好好珍藏的。＂

姑姑看向我，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本子：＂春花，这是你爸妈的存折，里面有三千块钱，是他们的积蓄。我一直给你留着，想等你结婚时给你添置嫁妆用。现在你工作了，自己留着用吧。＂

我接过存折，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姑，这些年，您自己过得那么苦，却把钱都给我们留着...＂

姑姑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傻丫头，我一个人，没啥需要花钱的地方。你爸妈托我照顾你，我得对得起他们在天之灵。＂

窗外，鞭炮声此起彼伏，县城的夜空被烟花点亮。屋内，我们一家人围坐在狭小的桌前，一碗饺子汤冒着热气，氤氲了整个房间的温暖。

姑姑起身去拿水果，我跟着去帮忙，正好听见舅舅和舅妈在小声交谈。

＂姐这日子过得太苦了，＂舅舅叹气道，＂我这个做弟弟的，实在是愧对她。＂

舅妈点点头：＂等春节过后，咱们得想办法帮衬着点。姐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比从前了。＂

＂姑姑，＂我轻声开口，姑姑转过身来，＂您这辈子为什么不结婚？＂

姑姑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淡淡的笑容：＂命里没那个福分吧。再说，一个人自在，也挺好的。＂

＂是不是因为要照顾舅舅，又要照顾我？＂我小声问道。

姑姑摇摇头：＂傻孩子，想啥呢。姑姑年轻时也有过喜欢的人，后来他去了南方，我不愿意离开家乡，就这样错过了。人生嘛，总有遗憾，但也有很多温暖和美好。＂

我忽然明白，团圆不在于热闹，而在于心与心的相连。亲情如这碗饺子汤，平淡无奇，却温暖一生。在这个除夕之夜，我终于读懂了姑姑无言的爱，也懂得了要珍惜眼前人。

夜深了，舅舅一家要回去，我和姑姑送他们到门口。雪停了，月亮从云层中探出头来，洒下银色的光芒。

＂姐，有空去我们家坐坐。＂舅舅临走时说道。

姑姑点点头：＂好，等开春了，天暖和了，我去看看。＂

送走舅舅一家，姑姑关上门，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我帮姑姑收拾着碗筷，看她脸上略显疲惫却满足的笑容。

＂姑，我今晚睡您这儿好吗？＂我轻声问道。

姑姑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好啊，就是地方小，你睡床，我打地铺。＂

＂我和您一起睡床上。＂我坚持道，＂就像小时候一样。＂

躺在姑姑身边，听着她均匀的呼吸，我想起了许多往事。从小到大，无论多苦多难，姑姑总是撑起一片天，让我在风雨中有了依靠。

＂姑，您睡了吗？＂我小声问道。

＂嗯？怎么了？＂姑姑轻声回应。

＂谢谢您，这么多年来默默付出。＂我哽咽道，＂我长大了，以后换我来照顾您。＂

姑姑轻轻抚摸我的头发，就像小时候那样：＂傻孩子，家人之间，不用说谢谢。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贴春联呢。＂

窗外，又一声鞭炮响起，迎接新的一年。我知道，无论将来如何，这碗饺子汤的温暖，会一直伴随我走过漫长岁月。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平凡的爱，不惊天动地，却能温暖人心，而姑姑，就是这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