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花的春天（翠花作者）

雨水顺着茅草屋檐滴落，在王翠花脚边的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她站在村委会门口，手里捏着刚收到的信，纸角已经被汗水浸软了。村支书老张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翠花啊，赵三这事不好办，他又没真把你怎么样...再说，村里人现在都说你..."

王翠花把信塞进衣兜，低头快步往家走。路过村中央的水井时，几个正在洗衣服的妇女突然压低了说话声。她清楚地听见有人说了句"狐狸精"，接着是一阵窃笑。

"张大娘..."王翠花向其中一位年长的妇女投去求助的目光。

张大娘擦了擦手站起来："翠花，来打水啊？"她故意提高声音，"正好帮我提一桶，我这老腰不行了。"

等离开井边，张大娘才压低声音："别理那些长舌妇，赵三那个挨千刀的到处造谣，说你勾引他。"

王翠花眼眶一热："我明明是被他..."

"我知道，刘芳也知道，咱们这些受过他骚扰的都知道。"张大娘拍拍她的手，"可有些人不分青红皂白就爱嚼舌根。"

回到家，王翠花发现院门虚掩着。她心头一紧，抄起门边的锄头轻轻推开门——欢欢正坐在地上玩泥巴，旁边蹲着个熟悉的身影。

"建国？"王翠花手中的锄头"咣当"掉在地上。

建国转过身来。他变了，穿着王翠花从没见过的白衬衫和黑裤子，头发梳得油亮。最让王翠花吃惊的是，他身后还站着个烫着卷发的年轻女人，穿着鲜艳的红裙子，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

"翠花，这是我工友的妹妹小丽，在城里当服务员，这次跟我回来看看。"建国的语气有些生硬，眼神飘忽不定。

王翠花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快...快进屋坐。"她弯腰想抱欢欢，孩子却躲开了，怯生生地躲在父亲身后。

晚饭吃得异常沉默。建国不停地给小丽夹菜，对王翠花却连正眼都不看。小丽娇声说着城里的新鲜事，李建国听得眼睛发亮，而王翠花只低头扒饭，味同嚼蜡。

"嫂子，你们农村生活真艰苦啊。"小丽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斑驳的土墙和简陋的家具，"建国哥在城里可受老板器重了，一个月能挣三百多呢。"

王翠花猛地抬头看向丈夫。李建国之前信里说一个月只有一千五。

李建国咳嗽一声："小丽，吃菜吃菜。"

晚上，王翠花把欢欢哄睡后，小心翼翼地开口："建国，你这次能在家住几天？"

"两三天吧，工地活紧。"建国坐在床边数钱，抽出几张十块的递给王翠花，"这些你先用着。"

王翠花没接："上回你说一个月一百五，那小丽怎么说..."

"她懂什么！"李建国突然提高声音，见欢欢翻了个身又压低嗓门，"奖金又不是月月有。"

王翠花盯着丈夫看了很久，轻声问："那小丽...真是你工友的妹妹？"

"你什么意思？"李建国猛地站起来，"我在外面累死累活挣钱养家，你一人在家闲得慌就听村里人嚼舌根？"

"我没有..."王翠花的眼泪夺眶而出，"是赵三他..."

"赵三？"李建国冷笑一声，"村里人都说是你勾引人家，现在倒打一耙？"

王翠花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她不敢相信丈夫会这样想她。

第二天一早，建国就带着小丽去镇上"买东西"，直到天黑才回来。王翠花从地里回来，看见欢欢一个人坐在门槛上哭，脸上脏兮兮的，裤子也尿湿了。

"妈妈..."欢欢扑进她怀里。

王翠花心疼地抱起儿子："爸爸呢？"

"爸爸和阿姨去镇上了，说带我...可我跑不动..."欢欢抽抽搭搭地说。

王翠花紧紧抱住儿子，眼泪无声地流下来。她给欢欢洗干净，做了碗鸡蛋羹，孩子饿坏了，狼吞虎咽地吃完就睡着了。

深夜，建国才醉醺醺地回来，小丽扶着他，两人笑得前仰后合。王翠花站在暗处，看着丈夫的手搭在那个女人的腰上，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第三天，建国说要提前回城。王翠花默默给他收拾行李，在里面放了一罐自己腌的咸菜。

"这个带上，城里买的不如家里的好吃。"她轻声说。

建国"嗯"了一声，从钱包里又抽出二十块钱："欢欢要上幼儿园了，给他买身新衣服。"

王翠花没接钱："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年底吧，看情况。"李建国避开她的目光，"小丽...她在城里帮我做饭洗衣服，工地上都是大老爷们..."

"我知道了。"王翠花打断他，声音出奇地平静，"你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欢欢。"

建国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拎起行李走了。王翠花站在院门口，看着丈夫和小丽并肩离去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村口的拐角。

"翠花！翠花！"刘芳急匆匆地跑来，"我刚看见建国走了？那个女的是谁？"

王翠花摇摇头，突然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刘芳赶紧扶住她："进屋说。"

听完王翠花的讲述，刘芳气得直拍桌子："这个没良心的！你在家替他伺候老小，他在外面养女人？"

王翠花捂着脸痛哭："我该怎么办...村里人说我闲话，丈夫也不要我了..."

"呸！离了他还活不了了？"刘芳一把拉起王翠花，"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刘芳带着王翠花来到村西头一个废弃的仓库。推开门，王翠花惊讶地看见张大娘和另外几个留守妇女正围坐在一堆布料前缝制什么。

"这是..."

"镇上服装厂的零活。"刘芳骄傲地说，"我联系的，做一条裤子给五毛钱，虽然不多，但比种地强。"

张大娘招手："翠花，来试试，你手最巧了。"

王翠花小心翼翼地拿起针线，在大家指导下开始缝制。奇怪的是，针线在她手里特别听话，不一会儿就完成了一条裤子的锁边。

"哎呀，翠花做得真好！"张大娘赞叹道，"比我们这些老手还快。"

刘芳眼睛一亮："翠花，要不咱们多找几个人，成立个缝纫组？镇上的活多着呢，就是没人组织。"

王翠花摸着手中的布料，突然有了主意："我娘家有台旧缝纫机，可以搬来用。机器做起来更快。"

"太好了！"刘芳拍手，"咱们就叫'姐妹互助组'，专门接这些手工活。"

从那天起，王翠花的生活有了新的重心。每天忙完农活和家务，她就到仓库和大家一起做手工。欢欢在旁边玩耍，其他妇女的孩子也聚在一起，大人们轮流照看。

一个月下来，王翠花居然攒了三十多块钱。她给欢欢买了新衣服，还称了半斤肉包饺子请姐妹们吃。

这天晚上，王翠花正在灯下记账，欢欢突然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王翠花手一顿，轻声说："爸爸工作忙，要很久才能回来。"

"哦。"欢欢玩着新买的小汽车，"小丽阿姨说城里可好了，让我也去。"

王翠花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放下笔，把儿子搂进怀里："欢欢喜欢和妈妈在一起吗？"

"喜欢！"欢欢响亮地回答，"妈妈做的饭最好吃！"

王翠花亲了亲儿子的脸蛋，眼泪悄悄滑落。她知道，从今以后，她必须既当妈又当爹，用自己的双手为儿子撑起一片天。

第二天一早，王翠花就去找了刘芳："我想好了，咱们的互助组要扩大。村里那么多留守的姐妹，都可以加入进来。"

刘芳兴奋地点头："我认识镇上一个服装厂老板，他说如果我们人多，可以给更多的活。"

两个女人说干就干，分头去村里动员。有些妇女犹豫不决，担心丈夫回来不高兴；有些则痛快地答应了，毕竟谁不想多挣点钱呢？

到了周末，废弃仓库里居然聚集了十二个妇女。王翠花站在前面，心跳得厉害。她从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过话。

"姐妹们..."她声音有些发抖，"咱们男人不在家，可日子还得过。我想着，大家团结起来，互相帮助，一起挣钱，总比一个人苦熬强..."

"翠花说得对！"张大娘第一个响应，"我老太婆虽然眼睛花了，但还能帮忙照看孩子。"

"我力气大，可以搬布料。"李嫂也站起来。

就这样，在1993年那个炎热的夏天，"姐妹互助组"正式成立了。王翠花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开始，将会改变她和其他留守妇女的命运...

【未完待续】